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杂交水稻从这里走向世界 (三)
2021-03-05 09:25:24 字号:

杂交水稻从这里走向世界  (三)

杂交水稻从这里走向世界

一辆绛红色的大客车,沿着蜿蜒曲折的沅水河,翻越雄伟挺拔的武陵山,朝着洞庭湖畔美丽古城常德疾驰。袁隆平在颠簸的车上,双眉紧锁,面带愁容,头靠椅背,陷入沉思。雄性不育株发现已经六年了。先后用了近千个常规水稻品种,与其后代进行了三千多个杂交组合试验,可始终没能培育出一个百分之百的不育率。在云南元江吃了那么多苦,冒着生命危险繁育,结果不育率反而由百分之七十下降到百分之六十多,如果不育率不能达到百分之百,不育系就不能算成功,这是杂交水稻研究中必须达到的一个硬指标,铁门槛。这次来参加全省农业科学技术经验交流大会,他感到无颜见江东父老。

大会筹办了一个专题展览,水稻雄性不育试验项目被安排在展板的头版头条,刊头是一幅红色的标语: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,粮食是基础的基础!一则短文,标题就一个“粮”字。展板旁边摆放着水稻雄性不育的禾苗作为实物展示。

第二天举行开幕式,代表们纷纷进入会场。袁隆平默默地在最后一排坐下。时任湖南省委的主要领导发现后,将他请上主席台,坐在自己的身边。这是袁隆平破天荒头一次,感到手脚不知往哪里放。

这次大会规模空前,全省粮油、棉麻、茶烟、果蔬等代表共一千多人。代表中来了两个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:一个是邵阳地区邵东县野鸡坪大队,一个是湘西自治州龙山县洛塔公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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野鸡坪大队地处石灰岩山地,石山林立,人均耕地不到三分,解放前是个干死蛤蟆、饿死老鼠的地方,解放后也长期是个吃饭靠统销、群众靠救济的穷山窝。野鸡坪人被逼上了绝境。党支部以大寨人为榜样,带领全大队男女老少,发扬愚公移山的革命精神,凿穿了一座石山,搬掉了三座石山,打平了五座石山,造出了八十余亩良田,野鸡坪人终于摆脱了饥饿,实现了粮食自给自足。大队书记周南生苦笑道:“我们这都是些蠢办法,蛮办法。如果说,别人生产出来的粮食是一粒谷子一滴汗的话,我们是一粒谷子一滴血啊!付出的代价太大了,这不能算好经验,只能是血的教训。”

袁隆平听了身上像压了千斤磐石,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,他在发言中仍是实话实说,讲了在研究和试验中存在的技术问题和解决问题的难度,一再鞠躬愧对了大家的期望,但他相信,只要坚持下去,最终能揭开杂交水稻的奥秘,为人类造福。省革委主要负责人对杂交水稻的研究给予了充分肯定,要求省革委和主管部门大力支持。该领导似乎意犹未尽,会后又专门到袁隆平住房里交谈,语重心长地说:“我们提倡的是学习大寨、野鸡坪、洛塔的艰苦奋斗精神。农业的根本出路是要靠科技进步。农业科学的进步离开农民和土地,那就是缘木求鱼。我建议杂交水稻的试验,要拿到群众中去搞。”

一语惊醒梦中人。顿时,两眼迷茫的袁隆平茅塞顿开。折腾了这么多年,看来问题就出在试验材料上,现在用的都是长江流域和华南一带的早熟品种,亲缘都很接近,如果采用亲缘关系较远的野生稻进行杂交,可能会有所突破。人类不也是这样吗?近亲结婚,后代素质低下,什么痴呆、聋哑、夭折,都发生了。到哪里去找野生稻?只能到边缘省份,而最理想的是天涯海角的海南岛。

时令八月,袁隆平师生背上行装,从长沙、广州到雷州半岛的海安,台风来临,轮渡停航三天,嫌旅馆一块五毛钱一间的房价太贵,只住两毛钱一晚的澡堂。熬过三天后,还是为了省钱,都买底舱票,底舱拥挤不堪,不料装着七八斤稻谷种子的人造革提包不见了,师生三人急得要死。好不容易,公安从小偷头子那里找了回来,小偷以为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。

他们到了海南岛崖县南红农场后,第一件事就是耕田育秧,过了十月小阳春,禾苗眼看要抽穗扬花,杂交授粉,可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找到野生稻,几天来,袁隆平深入黎家山寨询问老农,在荒凉的山野里到处寻觅,助手们也全部出动。袁隆平决定让助手们照料试验田,自己到北京去拜访鲍文奎研究员。希望到那里了解国际水稻育种的最新进展和动态,从中获得一些有用的启示。临行前,交代他们多向农场的技术员了解野生稻的分布情况,争取尽快找到野生稻。

一九七〇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,冯克珊带领李必湖到紧靠铁路涵洞旁边的林家田,找到了三个雄蕊异常的野生稻穗,它生长于同一个禾蔸,是从一粒种子分蘖的。

袁隆平接到电报,连夜挤上火车赶回来,就直奔试验田,看到了那株梦寐以求的野生稻,它株型匍匐,分蘖能力极强,叶片窄,茎秆细,叶鞘和桴尖呈紫色,柱头发达外露。他立即采集花粉,做镜检,确认这是一种极为稀罕的花粉败育型野生稻,当即将其命名为“野败”。后来很多人以为“野败”是“野稗”之误,还咬文爵字写信纠错,一个泥腿子农业科学家,怎么连稗子的“稗”字都写成了“败”呢?其实,而是这些人无知。由于它们外形特别相似,很多人以为野生稻就是稗子。稗子是稻田里的恶性杂草,两者大有区别。袁隆平对“野败”的命名,止不过就是“花粉败育型野生稻”的简称而已。

李必湖将它同籼稻品种广矮3784杂交。烈日当头,汗流浃背,他坐在特制的水田工作凳上,守候着“野败”开花。师徒几人连续五天轮番守候在田里等它扬花,袁隆平笑称这是“守株待花”。这个野种好像在故意考验他们的耐性,花开得特别慢,每开一朵,他们就小心地用镊子夹着栽培稻的雄蕊花粉与之杂交,一共杂交了六十五朵,只结出十一粒谷子,又因风吹雨打和麻雀啄食,只得到比金子还珍贵的五粒种子!第二年春天加速繁殖,一蔸“野败”扩大到了四十六蔸,百分之百都是雄性不育的。袁隆平如释重负,终于看到曙光了!

接着袁隆平和罗孝和在省农科院马坡岭的四分试验田里,与常规品种进行对照试验,结果稻谷产量持平,稻草比常规品种却多收了七成。顿时一片哗然,有人说:“杂交稻,好是好。不长谷,只长草,可惜人不吃草,要是人也吃草,杂交稻就不得了!”还有人说:“什么三系三系,三代人也搞不成器!除非秤砣落地生菌子,扁担开花结石榴。”原来连声夸奖杂交水稻有希望、有前途的领导们,也灰心失望了,谷子比常规稻还少一点,稻草再多有什么用呢。问题尖锐地提到省农科院的议事日程,杂交水稻还要不要继续搞下去。省农科院里常规育种派占绝对优势,袁隆平的杂交水稻科研组只是挂靠在水稻研究所的一个临时机构,寥寥数人,往会议室里一坐,一看就是少数派。常规水稻权威专家说杂交稻搞了好几年,花费了国家不少财力、物力,还搞不过常规稻,建议立刻下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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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一双双咄咄逼人的眼睛,袁隆平不慌不忙地说:“这次杂交水稻对比试验,从表面上看是失败了,因为我们的稻谷并没有增产;但是从本质上讲是成功的,因为现在争论的焦点是自花授粉作物究竟有没有杂种优势,这是个大前提,现在用试验证明了杂交水稻具有强大的杂种优势。至于这个优势是表现在稻谷上还是稻草上,这只是个技术问题,不是水稻有没有杂种优势的根本问题。由于我们经验不足,在杂交优势组合上配组不当,致使优势表现在稻草上。既然如此,那就不能从根本上否定杂交水稻。我们可以改进技术,选择优良品种配组,使其优势发挥到稻谷上,这是完全做得到的。”

袁隆平总结经验,汲取教训,在几个不同地域同时进行试验,长沙马坡岭的一亩二分试验田,亩产达一千零一十斤,比当地优良品种增产百分之二十左右;郭名奇在桂东盆栽‘南优二号’,一蔸的产量是一斤半;安江农校试种中稻亩产一千二百五十六斤,双季稻二十亩,平均亩产一千零二十二斤;袁隆平的大学同学张本,在贵州金沙县用‘南优二号’种植了四亩,亩产达到了一千六百斤。

以此为依据,袁隆平在苏州会议上作了题为《利用‘野败’选育三系的进展》的发言,宣布我国籼型杂交水稻三系配套成功!这是1973年的事儿,它向世界宣示,袁隆平在全球首次育成了籼型杂交水稻,被称为“东方魔稻”。

欢庆的锣鼓还没有收场,半路上又蹿出一只拦路虎。省农业厅和水稻研究所专家评估,杂交水稻产量比常规良种是高得很多,但是,每年都要制种,每亩制种田生产的杂交种子只有十一斤,最低的只两斤!那就是说,杂交种子的成本是常规良种的三十多倍,制种还要占用五分之一的稻田,增产的粮食还不如花费的种子钱,这岂不是劳民伤财。因此,杂交水稻还不能用于大田生产,三系配套就没有实用价值。如果不能攻克制种关,那就无异画饼充饥。南繁北育十来年,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这是个世界难题,国际水稻研究所,也是无法解决制种问题,无奈只好忍痛放弃;日本杂交水稻研究起步比中国早,未能用于大田生产的原因,主要也是制种产量没有过关。症结到底在哪里?水稻属于严格的自花授粉作物,花粉量比玉米、高粱少得多,不能满足自花授粉的需要;二是颖花张开角度小、柱头小而不外露,不易接受花粉;三是每天开花时间短,花粉寿命短。袁隆平通过详细调查和计算,就制种田单位面积的花粉量来看,差异并不大,平均每平方厘米面积上可散落花粉四百五十粒左右,这个密度完全可以满足异花授粉的需要。看来影响制种产量的根本原因并非花粉不足,而在于要使花粉均匀并精准地落在母本柱头上。一个症结解开了,关键是要让父本与母本的花期相遇。于是,他重新设计方案,采取一系列针对性措施,终于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制种技术体系。袁隆平的助手舒呈祥、罗孝和摸索出了一套独门绝技,首先将不育系和恢复系间隔种植,到了扬花期,将用于制种的杂交稻叶片割掉,扫除花粉传播的障碍,在晴天中午时分,两人牵着一根绳子,一人举着一根细长的竹竿,徐徐扫过父本的稻穗,在风力的作用下,父本雄蕊的花粉就会均匀地飘落到母本颖花的柱头上。这就是杂交水稻处于初级阶段的关键技术之一:赶粉。这种“一根竹竿一条绳”的授粉方式,看似原始却解决了杂交水稻授粉的难题,袁隆平和他的科研组制种二十七亩,平均亩产接近六十斤,比一开始提高了好几倍。人力物力的成本就大大降低了,他们闯过了三系法杂交水稻的最后一关——制种关。

为了争取在全国大面积推广,袁隆平同省农科院副院长陈洪新一道上北京向华国锋求援。华国锋对杂交水稻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,抑制不住兴奋之情。对制种和推广上遇到的困难,当即拍板:第一,中央拿出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和八百万斤粮食指标,支持杂交水稻推广,其中一百二十万元给湖南作为调出种子的补偿,三十万元购买十五辆解放牌汽车,装备一个车队,专门用来运输南繁种子;第二,由农业部主持立即在广州召开南方十三省区杂交水稻生产会议,部署加速推广杂交水稻。

来源:洪江市农业文化故事编辑委员会

编辑:刘斯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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